吳明儀出身製陶世家,根據族譜記載,他的祖先自南宋時期在福建泉州磁灶鎮起家,傳到他已是第24代,曾祖父跨海來台發展,吳明儀是在台第4代。在他之前,製陶不重視技術研究,只是一成不變地製作碗盤、茶壺等生活器皿,技術門檻不高,製作過程最忌諱公開,怕技術被人偷師。
吳明儀的想法卻不一樣,他的名言是:「我在自己的領域裡努力做自己做得到的,追求第一。愈多人模仿我愈好,因為這樣子等於集眾人之力推著我成為第一。」
從小看著爺爺拉胚做陶長大,吳明儀在高中以前只是幫忙練土、彩繪,高中電子科畢業後才開始真正學做陶。或許是出於年輕叛逆的心態,吳明儀雖然愛陶,當兵退伍後開的卻是泡沫紅茶店、音響店、手機行,生意做得很不錯,只是利用做生意的空檔,在店面後方玩陶土、研究釉藥。這段時期,做生意是他的本業,讓他維持正常收入,陶藝只是業餘的興趣。就在這種情形下,他創作不斷,1993年舉辦第一次個展,1996年又發表銅紅綠藍窯變釉系列。
根據傳統理論,銅紅釉必須在還原(缺氧)氣氛下才能燒出,銅綠釉或銅藍釉則相反,需要氧化(多氧)的氣氛,吳明儀卻能在還原氣氛下操作銅綠釉,利用瓦斯窯內微妙的氣氛變化燒製出自然形成的紅綠藍三色鮮明作品。他在發表研究結果的同時公開自己的釉藥配方,此舉引來正反不同的看法,至今仍有人說他傻,保留配方做獨門生意就好,何必公開?吳明儀卻認為,好的藝術家不能藏私,配方只是其次,燒法最重要,燒製技術的難易不能由他自己說了算,只有公開配方,才能讓大家了解技術的重要性,進而肯定他的作品得來不易與稀有性。
儘管父親早有心讓吳明儀接掌祖傳陶藝事業,但他本人壓根不曾做如是想。直到大陸開放,陶藝公司接不到訂單、生意一落千丈,吳明儀拋不開傳承的包袱,毅然決然主動收掉自己的店面、回去接自家公司。那一年是1997,之後1、2年,他專心做陶,錢是賺到了,卻沒有時間創作,所以他一直在思索轉型:只有從量產轉型製作手工、高價位的作品,才能爭取更多時間從事創作。
接手祖傳陶藝公司之後,吳明儀平常上班日忙公司的事,只能利用零星時間捏製「吳題」系列。吳題就是他的姓氏「吳」的立體化結果,以簡單的圓圈與直線做出頭部、軀幹和手腳的陶土人偶,沒有表情,卻能呈現想像空間無限的動感意境,他在1998年首度發表這個主題,卻直到2010到2011年才陸續利用公餘捏出近百件作品,包括123木頭人、騎馬打仗、跳馬等童趣十足的系列,居家或庭院佈置都十分好用。
2001年,吳明儀從中國庭園的水池擷取靈感,發表的「水流」系列震撼陶藝界。他模擬石材的鑿雕與木材的雕刻質感,加上燈光營造與機電運轉等元素,創造出適合宅院或居家佈置的陶藝作品,可以單獨陳設,也可以成群裝置,把民間聚寶收納的風水觀念融入庭園造景。水流系列有許多不同的造型與尺寸,吳明儀本人卻獨鍾大件四方的造型,這樣的作品只能以手工製作、要客製化不能量產,燒製成功率低,至今仍經常處於供不應求的狀態。
10餘年來,水流系列已成吳明儀公司唯一的代表商品,也是他最主要的收入來源。但是他還有更遠大的陶藝夢想,他的第一個目標是傳承,想要努力在文創區塊奠定基礎,好讓下一代可以在陶藝的路上輕鬆走,所以他很早就做了商標和專利的申請。目前他手上有3個品牌,產品區隔清楚:量產商品是「陶藝源」品牌,水流和手工創作屬於「文生窯」系列,柴燒創作則冠上「吳」的商標。他說:「我的名字,僅限於我個人這一生,能夠傳承給後人的,只有商標。」
其次,吳明儀也積極舉辦研習營,與喜愛陶藝、想要技術進階的人士分享陶藝心得,並計畫將來在苗栗的「陶藝源地」成立藝術工作室,提供藝術家駐村創作。他指出,陶藝源地的自然生態豐富,夜晚的螢火蟲像滿天星星,各種低海拔動植物應有盡有,是一個讓心情放空、創作靈感源源不斷的好地方。近年來,他 和 太太除了上班日待在鶯歌,周末假日都到苗栗整理環境,並以攝影方式記錄附近的自然生態,希望為保護台灣生態保育盡一份力。
說起苗栗陶藝源地的由來,時間得拉回1999年。由於參加了一場水里蛇窯舉辦的柴燒研習,吳明儀迷上柴燒自然落灰、坯體火痕的樸拙韻味,回鶯歌後和父親合力在文生窯工作室4樓頂蓋了一座柴窯,鑽研快速燒成技法。別人3天才能燒成的自然落灰效果,他24小時就能燒成。他說,蓋這座窯花了好幾十萬元,前後燒了20幾窯,其中10幾件作品曾在文化局發表,後來也透過私人藝廊全數賣掉,但一件作品賣不到一萬元,成本都賺不回來,他卻因為做到了別人做不到的事而覺得很滿意。
由於想要繼續鑽研柴燒,吳明儀在苗栗明德水庫南岸買下一塊3千多坪的山坡地,親手砌磚、蓋木屋並建造一座母子柴窯。此地林木資源豐富,枯倒的、別人丟棄的樹木他都要了來,親自整理分類並鋸成材薪。這種做法雖然麻煩,但混合不同種類的木材燒窯,出來的結果不一樣,所以他說,再辛苦也值得。
吳明儀堅持把陶藝源地定位為一個純粹的藝文空間兼教育研習場所,絕對不收門票、不以營利為目的,這裡辦的研習營,免費。他也要繼續陶藝的研究和創作,累積的技術經驗除了做教育推廣,將來也可以出書留下紀錄,而他先前的許多作品,只要經濟過得去、絕對不賣,「這樣的傳承才有意義」。(2012.10第44期《新活水》雜誌)